昨日(11月26日),人民网报道了世界首例基因编辑婴儿诞生的新闻,一时之间在全球引起轩然大波,研究者贺建奎被推上风口浪尖。
舆论之后更多的疑问接踵而来,整个事件背后的不合理之处乃至“谎言”被扒出。
事件中涉及到的医院、监管机构、高校均予以否认,表示不知情。同时,国内122位科学家当天发表紧急联合声明,强烈谴责研究者贺建奎的行为。
另外,此项研究并没有经过同行审议以及确认,其研究论文也尚未在同行评审期刊上发表。
在各种医学伦理道德辩论之外,事件本身愈加迷雾重重。是重大医学突破还是违反伦理道德乃至违法的恶意哗众取宠行为?
被一个个戳破的“谎言”,谁能为贺建奎证明?
疑点一:
贺建奎选择在26日对外公布这项研究成果的时间点其实很有意思,因为28号,也就是明天,他将作为演讲嘉宾登上第二届国际人类基因组编辑峰会。不排除有个人炒作嫌疑。
然而,本次国际峰会的主席、加州理工学院的生物学家David Baltimore在为大会录制相关信息时却表示,“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会改变人类基因的事情,也没有做过任何会对人类基因产生任何影响的事情。”
很明显的,国际峰会对贺建奎这项研究并不了解。更值得一提的是,否认贺建奎的不仅大会主办方,还有合作医院、学校及相关机构。
疑点二:
众所周知,基因组编辑技术因涉及到太多伦理问题一直备受争议,就连其发明团队都在极力呼吁应暂停相关研发,因为没有人可以为这项技术研究可能导致的后果负责。
贺建奎团队显然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及必要性,对外的官方回应是,“已向深圳市卫生计生委医学伦理专家委员会报备。”但紧接着,深圳市卫生计生委医学伦理专家委员会就予以否认,“试验未经医学伦理报备,正开会研究。”
疑点三:
医院及相关机构方面,据贺建奎表示,此项研究有四家医院为其提供了实验胚胎。根据美联社的报道,贺建奎在实验前获得了深圳和睦家妇幼保健院的相关批准,但实际上,其所说的4家医院并没有该院,院内很多工作人员也不知道这项研究的具体情况。
对此,贺建奎方面的解释是,“是为了防止部分参与者的艾滋病毒感染情况被披露,所以做了保密。”
而根据相关信息披露及业内人士透露,这项临床试验是在深圳和美妇儿科医院做的,这是一家莆田系医院。但该医院对此直接予以了否认,其总经理程珍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直接称,“刚知道此事、目前正在了解。而完全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孩子不是在医院出生的,也不是在医院做的实验。”
而申请书上的相关签字,也遭到了本人的否认。更奇怪的是,有媒体报道《申请书》的签字日期是2017年3月7日,但该医院伦理委员会成立时间却是在两个月之后。
疑点四:
根据贺建奎公开信息,其是南方科技大学副教授,研究集中于免疫组库测序、个体化医疗、生物信息学和系统生物学,所以按理该项目可能隶属于南方科技大学的研究。对此,南方科技大学直接给出回应:贺建奎在今年2月就已停薪留职,该项研究在校外开展,学校对此不知情,将展开调查。
疑点五:
在美联社的报道中,还提到贺建奎是通过北京艾滋病公益组织“白桦林”招募志愿者,该公益组织负责人白桦在接受新京报采访却表示,以为该项目是南方科技大学的科学研究,部分出于对贺建奎南方科技大学副教授身份的认同,答应了转发招募信息的请求。
疑点六:
一项研究成果的发布,竟先后遭到各方的推脱以及否认。同时,更多关于贺建奎的个人信息被曝光,其名下拥有多家与基因科学相关的公司,其中与之关系最为密切的为生产第三单分子测序仪产品的瀚海基因,但昨天瀚海基因也对外称:“这不是我们的科研项目。”
值得注意的是,上文提及的和美医院和瀚海基因的关系不菲,据了解,和美医疗控股有限公司在2015年和瀚海科技签订合作协议,制订及实行先进的遗传基因检测业务。同时,天眼查显示,2017年7月,瀚海科技董事名单中一位名叫林志通的人士,同时担任深圳和美妇儿科医院的监事。而在和美医院官方网站2015年的一篇文章当中,林志通的头衔则为“和美医院CEO林志通”。
疑点七:
随后在中国临床试验注册中心上,可以看到此项目似乎已经进行临床试验登记,官网上《HIV免疫基因CCR5胚胎基因编辑安全性和有效性评估》页面,显示在26日进行了更新,从介绍来看,和贺建奎的基因编辑项目符合,其中提到项目的经费或者物资来源于深圳市科技创新委员会下的科技创新自由探索项目,昨天深夜,深圳科创委回应,并未资助贺建奎以及相关医院,该研究临床注册信息上登载的信息不属实。
目前,深圳卫生部门已介入了解,而人民网发布的文章已经搜索不到。
疑点八:
最令人困惑的是,在已公布的申请表前一个月,贺建奎在博客《人类胚胎基因编辑的安全性尚待解决》中总结道:“CRISPR-Cas9是一种新技术,我们需要更多深入的研究和了解。不论是从科学还是社会伦理的角度考虑,没有解决这些重要的安全问题之前,任何执行生殖细胞系编辑或制造基因编辑的人类的行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接二连三的反转,让这起首例基因编辑婴儿事件更加扑朔迷离。
风险大于收益的一次人体实验
事件发酵后不久,针对此次基因编辑婴儿事件,专家们从CCR5编辑是否必需以及可能存在风险性、实验操作的不合规不可控等多方面抨击了贺建奎的临床实验行为。之后,《Nature》在官网刊登了头条文章《Genome-edited baby claim provokes international outcry》,对这起震惊全球的基因编辑婴儿事件发表评论,文中援引业内多位专家观点:
基因编辑科学家、西雅图非营利组织Altius生物医学科学研究所副主任 Fyodor Urnov 表示:他仔细研究了那些临床试验文件,虽然不完整,但确实表明贺建奎团队努力的目的是培养一个经过基因编辑的人类。
Urnov表示,基因编辑是一种强大而且价值极大的技术,但是如果将其应用到人类胚胎上,可能会让近十年来对成人和儿童进行基因编辑以治疗现有疾病方面取得的进展蒙上阴影。但他说,判断儿童基因组是否已被编辑的唯一方法是独立测试他们的DNA。
伦敦大学学院的女性和生殖健康研究人员乔伊斯·哈珀说:“今天关于人类胚胎基因组编辑抗艾滋病病毒的报告是不成熟的、危险的和不负责任的。”她说,需要多年的研究才能证明,干预胚胎的基因组并不会造成伤害。同时,在进行基因组编辑之前,还需要立法和公众讨论。
牛津大学Oxford Uehiro实践伦理中心主任Julian Savulescu说:“这项实验使健康的正常儿童面临基因编辑的风险,并没有真正的必要利益。”
基因编辑技术CRISPR的发明人,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张峰博士曾公开呼吁对基因编辑人类婴儿的行为实施暂时的禁令。他表示,尽管艾滋病毒对全球构成威胁,但现阶段编辑胚胎以消除CCR5的风险似乎超过了潜在的好处,敲除CCR5基因可能让一个人对西尼罗河病毒(West Nile virus)更加易感。
浙江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教授、《上帝的手术刀》作者王立铭也提到这次基因编辑的操作,收益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在贺建奎的实验中,婴儿本身患有艾滋病的概率很小,而且通过成熟的阻断疗法完全可以避免被感染的可能,反过来,基因编辑操作的风险非常大。
最后
截止发稿前,贺建奎团队媒体负责人对外宣布,贺建奎将于本周三(28日)在香港的基因组编辑峰会会议上公开该项目数据。
贺建奎在其实验室公布的一份视频中说,我知道我的工作会有些争议,为了那些需要技术的家庭,我愿意接受指责。
科学和伦理的边界,一步是天堂,一步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