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初夏频繁的雷雨夜里，东三环建国路91号金地中心A座10楼依旧灯火通明。
这里是民营石油新贵新潮能源的北京办事处。
根据上交所要求，该公司须于6月4日之前，对其管理层与“德隆系”之间的关系作出解释。但直到4日凌晨，该公司才迟迟发布延期回复公告。
在资本市场，“德隆系”曾显赫一时。
这个由资本大佬唐万新一手创立的千亿金融帝国，一度囊括177家子孙公司和19家金融机构，被人称为“股市第一强庄”。
但好景不长。2004年，德隆股票崩盘，唐万新随之被警方带走。
两年后，这位曾位列福布斯百润财富榜第27位的中国富豪，因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和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其旧部也相继入狱。
十二年后，沉寂多年的“德隆系”似有重出江湖迹象。
去年4月至6月，新潮能源发生高层“地震”。董事长卢绍杰、总经理胡广军等11位高管接连被“清洗”出局。
这一剧变被外界指为出自“德隆系”之手，新潮能源也因此饱受争议。
这家钟情于资本运作的跨国石油企业，在过去短短四年间，从零起步，迅速发展到坐拥数亿桶原油储量。
新潮能源急剧膨胀幕后浮现出的“德隆系”魅影，在资本市场再度点燃恐慌。
但相比十年前，监管制度更加完善和严格。这个资本市场曾经的门口“野蛮人”，还能否在新的游戏规则下再掀狂潮？
德隆“魅影”
半个月前，来自上交所的一纸问询函，将新潮能源推至台前。
问询函对该公司目前无控股股东和实际控制人的状况提出质疑。这一问询，直指一年前由“德隆系”导演的那场震惊A股市场的夺权大戏。
去年6月15日，新潮能源终于召开2017年年度股东大会。
一月个前，部分中小股东提交临时提案，请求罢免董事杨晓云、监视刘志玉和杨毅，并提名8位相应职务候选人。
这场公司高层大地震可再往前追溯半年。
2017年11月，新潮能源修订公司章程，将董事会成员人数从七名增加到九名。通过运作，实控人金志昌顺随即将卢绍杰推为该公司董事长。
此举引发中小股东强烈不满，他们对董事会展开猛烈的提案攻势。
混乱中，一场针对新潮能源的夺权阴谋开始酝酿。
股东大会召开当天，位于山东烟台市莱山区港城东大街289号的南山世纪大厦B座14楼，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
555名股东和代理人，通过现场投票和网络投票的方式出席会议，表决权股份占比达到61％。
会议由上任不到半年的董事长卢绍杰主持，被提出罢免的杨晓云和刘志玉因故缺席。杨毅作为唯一到场的监事，亲眼见证自己被罢免的全过程。
最终，董监会换血方案以超过75％的赞成率大获全胜。此后，卢绍杰等11位高管全部离职，由中小股东提名的新一批高管接任。公司实际控制人也因此缺失。
但这场中小股东对大股东的逆袭，背后不乏“德隆系”身影。此次罢免方案的提出方，包括宁波祺顺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等7家有限合伙企业。
这些公司，都与“德隆系”渊源颇深。
其中，宁波祺顺的最大出资方为杭州兆恒。后者的总经理薛青锋，于2016年成为＊ST德奥（002260．SZ）的实际控制人。
德奥一役，被外界视为“德隆系”在资本市场复出的标杆运作。
监管机构对“德隆系”的忧虑，从新潮能源内部向外部蔓延。
问询函还提出，前期该公司因违规担保等多起事项涉诉，涉案主体涉及唐万新等“德隆系”成员，媒体报道质疑公司前任管理层与“德隆系”存在关联。
去年12月18日，新潮能源发布公告称，该公司与原“德隆系”掌门人唐万新，及北京正和兴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一道，被恒天中岩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告上法庭。原告请求判令被告对共计6．77亿元的债务承担连带责任。
这是唐万新出狱后首次实名亮相上市公司公告。此前，资本市场早已暗流涌动。多家上市公司，被指操纵手法和运作方式酷似十余年前的“德隆系”。
新潮能源便是其中之一。
早在三年前，时任董事长黄万珍就曾斥资6亿元，参股新疆哈密合盛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下称“合盛源”）。
该公司大股东张国玺，曾是“德隆系”旗下新疆屯河原总经理。
这笔疑点重重的投资，很快因合盛源主要资产的采矿权旁落而踏空。合盛源被最高人民法院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新潮能源受此牵连，多个账户遭到法院冻结。
如今，该公司再度因牵涉“德隆系”，受到上交所问询。
在“德隆系”魅影笼罩之下，这家亟待转型的新兴能源企业陷入危局。
新潮危局
在美国德克萨斯州的Permian盆地上，阵阵狂风卷起漫天黄沙。这片荒草丛生的大漠中，耸立着近500个石油钻井平台。新潮能源的油井位列其中。
五年前，这家以房地产开发和通信电缆制造为主业的上市公司，在新董事长黄万珍带领下，开启向石油行业的转型。
彼时，随着中国经济转型升级，房地产行业出现内部分化。大型地产公司攻城略地之际，新潮能源等地方性小地产商生存空间不断受到挤压。
另一项主营业务中，低端电缆仍在红海中挣扎。极低的毛利率，严重影响企业盈利能力。
2010到2014年间，新潮能源前身新潮实业几乎年年亏损，共计亏损近2亿元。
但风云变幻的国际石油市场，让困境中的黄万珍嗅到转型契机。
2014年，纽约和伦敦两市油价出现断崖式下跌。布伦特原油自年初的每桶107．78美元，跌至每桶59．45美元；美国原油则自年初的每桶95．34美元，跌至每桶54．73美元。
黄万珍把目光投向德克萨斯，开始抄底海外油气资产。这个位于墨西哥湾沿岸的富油区，是埃克森美孚、康菲等多家国际石油巨头的总部所在地。
次年6月，新潮实业以发行股份方式，购买估值为22．1亿元的浙江犇宝100％股权。
收购之初，后者旗下主要资产，即位于德克萨斯州一片名为Hoople的常规油田，就已探明储量2445．6万桶，且实现产油销售。
黄万珍在德克萨斯的扩张并未止步。同年，新潮能源又作价83亿元，购得宁波鼎亮汇通股权投资中心100％的财产份额，以此获得该区域另外两座油田资产。
但黄万珍斥资百亿豪赌石油业，仍未能挽回新潮能源的颓势。
2016年7月，经过两年战略调整，更名后的新潮能源交出首份成绩单。当年上半年，该公司仅实现营收9906．22万元，同比下降45．23％。亏损则达到3678．89万元。
直到2017年，随着国际油价走强，形势才开始好转。当年，新潮能源终于扭亏为盈，实现净利润3．67亿元。
不过，刚刚走出亏损阴霾的新潮能源，很快又陷入控制权之争。
同年，该公司修订章程，将董事会成员人数从七名增加到九名。在实控方金志昌顺支持下，卢绍杰取代黄万珍，成为公司新董事长。
这一变故，为半年后那场“政变”，提供了可乘之机。
危机可以追溯到六年前。
当年，新潮能源第一大股东烟台东润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将其所持的全部14．42％股权转让给金志昌顺。后者由此成为新潮能源第一大股东，刘志臣成为该公司实际控制人。黄万珍也于次年开始掌舵新潮能源。
但转型之初石油行业持续低迷，消磨了刘志臣的耐心。2017年3月，新潮能源遭到实际控制人减持。
股权分散为危机埋下伏笔。德隆系旧部趁虚而入，主导了去年那场中小股东的逆袭。
刘珂于“政变”后被推选上台。在这位新帅带领下，去年，新潮能源实现营收47．8亿元，同比大增213．99％；净利润则达到6亿元。
但这份看似亮眼的年报引起监管部门的注意。经对年报事后审核，上交所向新潮能源发出问询函，直指其与“德隆系”之间千丝万缕的神秘关系。
这家刚刚步入正轨的石油公司，或许又将面临新的打击。
文／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