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企业可以分一杯羹?
2022年5月,曾经的神经药物大厂商辉瑞,正在以一纸116亿美金的协议杀回这个领域、一时间,这个行动成为了各大医疗媒体的头条。
而另一边,凭借神经药物从biotech逐渐成长为pharma的渤健,非但没从AD药物Aduhelm中获益,而且还落得满身伤痕,在未来一段时间,它可能都将因此受到“惩罚”。
诚然,Aduhelm所在的CNS(中枢神经系统)药物类别,是如今神经药物里难以攻坚的领域。按照一般定义,神经系统疾病分为了中枢神经系统疾病和周围及植物神经系统疾病。前者又分为神经发育性疾病、神经退行性疾病和精神疾病。
上世纪,抗精神疾病药物浪潮的兴起,让各大药厂相继成立了神经科学业务。但好景不长,因为易摘的果子所剩不多且CNS疾病大多机制不明,该领域的药物研发进入了停滞阶段。随之而来的,是药厂们相继撤出,转向投入肿瘤和免疫领域。
新时代的兴起,遮掩了另一个时代的迟暮。尽管这期间出现过短暂的回光返照,但总体来看,大厂的撤出,已经让CNS药物开发相对沉寂,只有寥寥数家企业还在坚持。
而当政策、大量资本的关注积攒到一定阶段,当研究有所突破,眼下这两年,CNS药物研发终于走到了爆发前夜。业内认为,未来,这将不是一个千亿级的蓝海,而是万亿级的。罗氏的CEO也喊话:“21世纪的20年代,神经科学会像肿瘤学一样取得巨大进步。”
未来十年,神经科学的发展会迎来重要转折点,似乎已成为业内公认。只是,难度依旧在,CNS药物研发不足其他药物研发成功率一半仍是事实,而坚守者亦如渤健,还在为刚开发出来的AD药物不断争取商业利益。
当长夜逐渐露白,现下这个被资本追捧,看起来会拥有灿烂春天的蓝海市场,又会有多少企业可以在里头遨游呢?
从市场繁荣到辉煌暂落,CNS缘何如此?
2018年之前,CNS药物的发展并非线性。而并不平坦的发展道路背后,是CNS药物与身俱来的开发难度所致。
1895年,Ehrlich博士在研究染料时意外发现了“血脑屏障”现象、五年后,“血脑屏障”这一概念被正式提出,并进入了验证阶段。
经过近20年的研究,对于脑部和外周组织间存在血脑屏障这一事实得到了广泛认可。只是,当时尚未有人知道形成该屏障的原因。时间进入20世纪60年代,随着电子显微镜出现,人类得以观察血脑屏障这一现象。
日后,血脑屏障的发现和研究,让入脑药物的开发有了可能。1980年至1990年,得益于受体理论和分子结构分析技术的进步,以抑郁症为代表的精神类疾病,成为了CNS药物领域最早的突破。
事实上,CNS药物一旦研制成功,收益极高。究其原因,是市场需求量大及依赖性(成瘾性)强。由于精神疾病难以治愈,患者只能不断长期服药缓解症状,甚至终身服药。
因此,当抗精神病药物浪潮兴起,当时的辉瑞、阿斯利康和百时美施贵宝(BMS)等企业都建立起了数十亿美元的神经疾病学业务。
但好景不长,由于缺乏对疾病机制的认知,开发的药物往往只能缓解临床症状。且由于易摘的果子逐渐缺乏,CNS领域的药物开发,出现了阻滞。
此消彼长。同一时间,随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美国NIH(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加大对肿瘤和HIV等领域的基础科研投入,肿瘤和免疫药物在沉淀数十年后成为了各大药厂的香饽饽。
不过,在此期间,这些大药厂并没有放弃CNS管线,而是执着于创新药物的开发。这与政府的鼎力支持分不开。
21世纪第一个十年,政府主导的资助又开始转向神经学领域。当80多亿美金的砸下——这是90年代的近10倍,为CNS创新药物发展积蓄了力量,但难题并非一下就能解决。
从机制不明、到动物模型难验证、临床开发难,每一项都是CNS药物开发的拦路虎。一家又一家的企业感受到了挫败。
从Nature Reviews Drug Discovery?的数据来看,从1990年到2012年间,进入临床Ⅰ期的肿瘤药物占比总体趋势增高,而CNS药物则从11%下降到了7%,进入临床Ⅲ期的更是进一步降低。
若以AD为例,Cummings等人2014年所著的研究论文《阿尔茨海默病药物开发管线:候选者少,失败频繁》所示,2002年至2012年期间进行的413项AD临床试验,总体成功率仅为0.4%,结果令人吃惊。
辉瑞的情况也如此。2014年之前,辉瑞一直是CNS领域的第一大厂商,即使2014年后被渤健超越,但渤健依旧难以撼动辉瑞老大哥的位置。然而,在2018年之前的那几年,辉瑞治疗AD和亨廷顿氏症的药物都无一例外失败了。
随着失败案例越来越多,投资CNS管线的风险就愈来愈大。而当肿瘤新药不断看到新前景,且过往CNS药物不断专利到期,辉瑞开发管线的优先级不得不调整,并裁员了300位员工。
同样的,2018年至2019年间,BMS、葛兰素史克(GSK)、安进、阿斯利康等大药厂或是选择削减CNS药物投资计划或是直接退出,CNS药物开发又迎来了低谷时期。
尽管从数据来看,2010年至2019年,FDA批准的CNS药物占到12%,仅次于肿瘤和感染,但大部分新药都是基于老靶点的me better。当资本大量注入,换回的却是如此结果,悲观的情绪已经在CNS领域蔓延。
危机中重生,CNS负重前行
不过,有人退出,也有人选择坚守。只是有数据显示,全球18家制药巨头中,只有不到一半企业还在布局神经药物科学领域。
危机往往伴随着机遇。虽然入局者寥寥无几,但一场新的爆发已经开始酝酿。究其原因,是CNS药物开发策略调整,以及技术突飞猛进的催化。
一方面,药物开发策略尤其是PDD重回药物研发者的视野,在AD、PD(帕金森)等机制尚不清楚的领域,正发挥着重要作用。
过往,药物的开发过多是基于靶点发现,强调机制优先的TDD策略。而现在,PDD的开发策略以靶点不可知为前提,基于表型获得药物活性分子和全新机制的创新疗法。而基因治疗、RNA技术甚至是AI技术和成像技术等生物技术的创新,则可以辅助PDD,从而扭转CNS药物开发的困局,让创新药物有了可能。
此外,针对动物模型可靠性低问题,不少研究人员已经转向通过人体干细胞来测试新疗法。
另一方面,一批高质量的科技成果相继出现和转化、AD和PD(帕金森)药物的临床进展,一下子刺激了美国CNS领域的发展,尤其是2020年帕金森重磅新药Kynmobi获得FDA批准上市,让业内为之沸腾。彼时,渤健的AD新药离上市也只差最后一步。
从2020年开始的十年,将是神经科学领域发展迅猛的十年。有数据预计,2020年全球CNS药物的销售估计在860亿美金,到2026年这一数字将增长到1400亿美金。
也是从这一年起,大量投资涌入,且是过去十年中投资数额最高,总额超过23.2亿美元。在这个投资大潮里,一批新兴的biotech悄然成长。
过往,业内的目光都聚焦在大药厂身上,而现在,这些以创新为生的biotech,日后将成长为大药厂回归该领域的得力助手。
走在前头的Biohaven,在这个月里,就被辉瑞以116亿美金溢价收购,成为今年迄今为止最大的生物技术收购,也是辉瑞自2019年退出CNS领域后,最大的收购交易。业内一些声音指出,此举是辉瑞重回该领域的一大标志。
事实上,在当初退出CNS领域后,辉瑞选择了设立风险基金以投资该领域。而从新冠疫苗获得巨大财富后,辉瑞又有了资本加大投入。去年,硅谷银行的分析师就预计辉瑞到2022年,将有1750亿美元的并购火力。
在收购之前,辉瑞与Biohaven早已是合作关系。只是六个月后,辉瑞想要得更多,才有了这次大手笔的收购。
辉瑞的重金出手,源自Biohaven两款偏头痛药物Rimegepant和Zavegepant。虽然这两者都是Biohaven从BMS收购而来,但在2020年,前者就获得FDA批准上市。两年不到,该药已经卖出了5.26亿美元。
而这家在2017年就上市的biotech企业,自此放弃了独立成长为biopharma的道路。不过,效果立竿见影。自去年11月份下跌超过40%后,因为收购,Biohaven的股价飙升了70%。
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出路。业内传出三星要收购渤健后,此消息最终被认定不实。尽管很难定论哪条路未来会走向光明,但眼下依旧在死磕CNS的渤健,相比Biohaven,日子的确不太好过。
2021年,渤健的AD新药Aduhelm上市。只是,这款本该给渤健带来收益的药物,却似乎正在惩罚这家将自己开发出来的企业。
产品放弃欧洲上市,美国CMS又在限制其医保覆盖,其他畅销产品收入下滑……种种不顺,都导致了渤健内部关系十分紧张。最终,渤健首席医疗官和首席执行官“被迫”离职,公司裁员近九分之一。
渤健上一次如此重组,还是在2015年年底。那时,渤健裁员是为举全司之力开发Aduhelm,而现在却不得不“自食其果”,令人唏嘘。
渤健之外,礼来和罗氏同样在AD领域百折不挠。
lanabecestat失败之后,礼来曾在该领域沉默许久。随后取而代之的,是单抗solanezumab成为礼来的新“明星”。不过,该产品在2016年第三次Ⅲ期临床失败,让礼来股价遭受重创。
事实上,在AD药物开发中,Ⅲ期临床开发往往是极大的考验。罗氏也曾多次在此折戟又重新站起。此前,罗氏gantenerumab的一项大型III期临床研究(SCarlet RoAD)失败后,很快就又开启新的III期临床研究。
眼下,礼来和罗氏都有AD新药来到上市的最后关头。而自渤健的新药获批后,很多企业都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2021年7月,BMS也重新回归,以22亿美金收购了一款Tau蛋白抗体的AD药物。
作为新药研发“黑洞”,AD素来是CNS里药物最难开发的一个。坚守者的曲折,属实证明了CNS药物开发尽管重新获得关注,但依旧充满艰难险阻。渤健Aduhelm的上市,虽然争议颇多,但没有率先闯关的它在审批和商业化上的探路,CNS药物开发领域的星星之火,或许还难以有燎原之势。
火刚烧到国内,融资井喷
海外CNS药物开发的这把火,在中国燃起时并不算晚。只不过,中国以往更多是集中在CNS里的精神性疾病领域,开发神经兴奋类药物,且更多是仿制药。
前瞻网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上半年,中国公立医院神经系统药物销售金额为410.2亿元。其中,占比最多的三款分别是兴奋类药物,麻醉类药物,以及精神安定类药物,代表性的产品为奥拉西坦、丙泊酚和右美托咪定。
而这些药物背后的开发者,皆是中国已经上市的传统制药企业,诸如恒瑞医药、华北制药、哈药股份、鲁抗医药、以及科伦药业等。
事实上,在神经系统领域,国产关于镇痛、麻醉和脑卒中的产品都不算少。而在抗癫痫、抗抑郁等精神性疾病,则是长期被外企被主导,本土企业更多是朝着仿制进军。
以抗抑郁药物为例。目前,抑郁与焦虑药物销量占CNS药物45%。在我国,抗抑郁药物则占CNS药物市场份额的20%以上。不过,辉瑞、礼来、GSK和灵北制药等重磅产品进入市场已经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后因为专利到期,仿制药巨头纷至沓来。
只是,具有差异化的新一代抗抑郁药物迟迟未能问世,这背后与头部玩家当年或是放弃CNS管线或是削减投资有关系。
由于外企原研药领先进入市场的时间优越性,中国抗抑郁药市场近90%份额一直被外企占据。2019年,辉瑞、灵北和礼来依旧盘踞抗抑郁药物市场前三的位置,市场份额超过10%。如今,恩华药业、山东京卫、科伦药业、京新药业、华海药业以及成都奥邦等本土企业已经快速追赶,市场格局早已发生变化。
在抗抑郁、抗癫痫等药物领域,国产替代已成趋势。有投资人表示,综合药监局的批件数量和其他数据来源,2019年中国销售前20名的神经系统药物,年销售额大概在10至60亿元之间。其中,中国本土包揽了TOP10,且几乎是仿制药的天下。
Nature Reviews Drug Discovery?的数据则显示,国内在研的FIC药物里,肿瘤药物已经占到2/3,神经系统药物仅占到5%。而以AD、PD为主的退行性疾病药物开发,则还在被全社会所期待。
2012年,有投资人回国时发现,彼时以及接下来的三四年时间里,面对千亿级别的CNS药物蓝海市场,国内却少有人耕耘。“更别说在研发针对AD、PD药物的公司,几乎没看见一家相关企业。”
这是过去中国CNS药物开发的一个缩影。
事实上,围绕着CNS药物开发,宁丹新药CEO王鹏就曾在一场活动上指出,这么多年来,很多人对CNS药物是有偏见的。“大家都说这个领域失败率大,难度高,也不如肿瘤火,融资困难。”他坦言,“我觉得缺乏资金和成功率低是鸡和蛋的关系。但我们也相信有好的机遇,随着精准医疗和转化医学的发展,研发成功率低的现实正在逐步被改善。”
转变发生在前两年,海外AD、PD药物等临床进展,不仅刺激了美国市场,也带动了中国市场发展。
投资在不断升温,国内也涌现了不少初创企业。浩悦资本的统计数据显示,过去一年,国内就有约20家专注在CNS领域的企业完成融资,涵盖天使轮到C轮融资,融资金额最高达数亿元。
不过,即便融资不断升温,CNS也在重回投资人和企业视野,但在上述投资人看来,中国仍旧缺乏创新产品、有全球竞争力的CNS公司和团队。
“尽管过往医药界在脑卒中和AD药物的研发方面相对投入较多,但仍有很多的神经、精神疾病,在过去十几年甚至二十年没有任何新药。”他说,“虽然,现阶段(CNS)新药研发上的微创新,在中国也是非常有益。但长期来说,项目立项的时候还是需要以临床未解决的需求为导向,关注first-in-class和best-in-class的产品,才能在将来带来更好的商业价值。”
王鹏带领的宁丹新药,去年就完成了7千万元的A轮融资。而其开发的产品先必新?则成为全球脑卒中治疗领域近5年来唯一获批上市销售的创新药。在他看来,在神经药物领域,尤其是脑卒中领域,虽然现在不受重视,但有更大的机会可以做到全球领先。
在这个对哪家企业而言,难度都差不多的赛道上,谁都有机会做到全球第一,这正是CNS药物开发的特点。
打头阵的AD新药,已经在撕开这无尽黑夜。有讨论说,渤健AD药物的争议点,可能不是理论不成立,而是临床设计的问题,所以业内对后来者礼来和罗氏都抱有期待。后者刚刚经历了Tigit开发的大败局,AD新药则顺理成章地成为其重振信心的强心剂。
实际上,相较其他药物,CNS药物研发失败更是常态。但失败往往带来经验,有业内人士就坦言,此前在一场会议上,看到礼来公布其失败的临床结果。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全场的听众皆起立鼓掌。
从失败中汲取前进的力量,驱动着当下CNS药物企业不断突破。而当黑夜逐渐褪去,将会有更多CNS药物企业在千亿蓝海里占得一席之地。
原文标题 : 辉瑞重金杀回背后,暗藏千亿蓝海市场